他的目光锁在郑璧奎身上,郑璧奎被他盯着,肌肉绷紧,全然不敢动弹。
郑道初死时那一地鲜血再次浮现,死亡恐惧将他笼罩,他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谢恒不敢射出这一箭,可他却完全不能确定。
这是谢恒,是杀了郑道初,杀了无数高官贵族的谢恒。
两人静静对视,郑璧奎觉得自己仿佛是过了一生一般漫长,他心跳得飞快,急促呼吸着,与上方谢恒对视。
过了许久,上方传来谢恒冰冷的声音:“跪。”
郑璧奎不动,他想赌一赌,赌谢恒不敢杀他。
哪怕是迟疑半分也好。
然而谢恒却在他停顿这片刻,竟就对着他的脸,毫不犹豫松弦放箭而去!
郑璧奎瞳孔急缩,郑平生激动大唤出声:“我儿!”
郑璧奎没有出声,他看着箭来,这箭直直对着他的脸,而此时谢恒已经搭上第二只箭,他躲不了,躲任何一个位置,谢恒第二箭都会紧随其上。
除了跪,只有跪!
不过刹那僵持,在箭矢来到郑璧奎身前一瞬,郑璧奎终于再支撑不住,竟就软了膝盖!
羽箭堪堪从他头顶发冠擦冠而过,发冠瞬间四分五裂,箭矢扎穿身后窗户,飞出殿外,郑璧奎头发散披而下,重重跪在台间。
生死一瞬,他惊得心脏都快跃出来,只能跪在地上,低低喘息。
然而他知道,他输了,此刻跪在人前,又一次成全了谢恒无上权威。
谢恒竟然真的想杀他,他竟然真的敢杀他!
郑璧奎无声攥起拳头,高处谢恒冷淡看他一眼,见他跪下,谢恒便将弓放到身后朱雀手中托盘上,转身向李宗行礼。
他什么话都没说,射出这惊人一箭之后,他仿佛是无事人一般,又坐了下去,只留满殿震惊。
郑平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,惊喝出声:“谢恒你这是做什么?!大殿之上你竟然携私兵入殿,当殿想要射杀官员,你是要谋……”
话没说完,郑平生突然意识到什么,急急止住。
比起谢恒射杀郑璧奎,郑璧奎才是那个真正想要当殿杀害官员的人。
如果谢恒携私兵入殿射杀郑璧奎算谋反,那郑璧奎更是罪无可赦。
而谢恒带私兵入殿一直是他和杨淳的特权,只是这么多年来谢恒从来没有行使过这份特权。直到今日郑璧奎动手……
再怎么算,那是谢恒护主,远比郑璧奎正大光明得多。
谢恒见他反应过来,扫他一眼,随后轻声道:“陛下,先让人郑大公子带下去,放明日处置吧。”
这话甚得李宗心意,点着头道:“恒儿说得不错,今日元宵节,还是别扰人的兴致。先把璧奎带下去吧,”李宗似是有些心烦,扫了一眼地上的李归玉和张逸然,又道,“至于,张逸然说这个案子……”
李宗思考着,一时拿不下决定。
这么多人看着,若是不管,有损天威,日后世家越发猖狂。
可若是管……
一个普通百姓,他还能真的办了郑平生不成?
李宗头一次知道为何朝上的人这么烦张逸然,可却也清楚,若不是张逸然这种性子,他又怎会看重他?
他想了想,一时难以决断,转头看向谢恒,斟酌道:“恒儿惯来擅长办案,这个案子,恒儿如何以为呢?”
“张大人提出来了那就审,今夜监察司会查明情况,”谢恒语气淡淡,神色看不出喜怒,但字明显比平日更少,径直道,“陛下再定夺无妨。”
这话就是将案子压一夜,给李宗一个思考时间。
李宗满意看他一眼,点头道:“好。那这件事就这样,恒儿先去查,朕心里安心。”
说着,李宗似是有些疲惫,随后扶着杨淳,撑着自己起身道:“行吧,今日朕有些乏了,先回去休息,大家继续,别被扰了兴致。”
李宗从金座走下来,众人跪拜一地,路过谢恒时,李宗轻声道:“等会儿到御书房来。”
谢恒低声应是,送着李宗离开。
等李宗走后,所有人立刻小声议论起来。
众人有意识无意识悄悄打量着谢恒,揣测着方才谢恒是不是真的想杀了郑璧奎。
谢恒没有理会他们的眼神,只在高台看向刚刚把张逸然拉回位置上的洛婉清,随后领着朱雀,转身走下高台。
张逸然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,还有些愣神,他不可思议道:“方才他是不是想杀我?”
洛婉清无言,叹了口气:“张大人,日后不可如此莽撞。”
“郑璧奎居然敢在大殿想杀我,”张逸然喃喃,“竟还可以如此莽撞?”
洛婉清没想到他的思路竟是如此,正打算劝他,就闻见熟悉的松香从身后袭来。
谢恒双手拢在袖中,领着朱雀从洛婉清身后提步而过,掀起阵阵凉意。
洛婉清下意识回头,就见谢恒仿佛是没看见她这个人一般,提步往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