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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7节(1 / 3)

他不过是把她压在了门背上,看不够似地看她。

身后虚掩着的隔扇门不小心被撞开,孟绪往后一跌,却正好跌在他早有准备的手臂上。他借势把她按进了怀,让她伏在自己肩头。

“抱一会儿。”

这些天为了早点去椒风殿陪她,他不得不挤压掉更多休憩的时间,早点处理完政事。

而最近委实不算清闲。

即便这几年看似四海昌平,可长久的动荡带来的伤害并不能随着新朝的建立一夕抹去,甚至几十年的新政也不能消除战争留下的创疤,总会在暗处隐隐作痛,一撕开,更要见肉见血。

譬如百姓多年流离,致使田园荒芜,先帝在时就早已恢复了均田之制,把更多的土地交还给农人。然而,纵使朝廷想授田于民,也挡不住豪绅对土地的吞食兼并,到了这两年,这情形更是愈演愈烈。

诏令一发再发,暗访的官员上报的消息却让人无法乐观。近来群臣多次为此集议,却迟迟找不出一个百利无弊的对策。能做的也只是处置那些违令的豪强劣绅,治不得本,就先治标。

为此,常常一议就是一两个时辰。

萧无谏知道,怀中女子不会喜欢一个抛下所有政务去见她的昏君,他也不愿意站在她面前的是个尸位素餐的无能帝王,可偏偏就算常常相见,也觉见面无多。

他想死了她,怎么办?

原来先人一再告诫的帝王无情并非缪谈。帝王若有了牵绊,一误误的就是苍生。

孟绪感觉到了他气息中的一丝疲惫与无奈,抬起一点头:“怎么了?”

萧无谏未与她说太多,只改抱为牵,牵着她走向书台,笑了笑:“没什么,只是近来朕越发觉得,对柳柳,不算游刃有余。”

孟绪挨着人坐下,裙幅的文纱软绫落落垂开,与帝王的衮龙袍相并相亲。隐约还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暖息。

她没把他刚才的话当做一句令人心喜的情话来听,反而看着人沉吟了许久:“可是妾哪里让陛下为难了吗?”

时至今日,萧无谏仍会叹服于人的见事于微。好似所有情绪,都逃不过她的眼睛。

他没有第一时间作答,而孟绪也没有追问下去。

于是,待帝王打开折子,余光里,便瞥见身边的女子也已转开了眼,正低纤手,将干涸的砚台洗净,重新研墨,动作娴熟雅慢,行云流水,煞是可赏。

接过她递来的毡笔,帝王方于纵笔之隙,叹了一声,“怎会这么想?朕说过,柳柳若有错,也只是怀璧之错。”

再翻开一道新的奏本,这一道恰好是道监察御史纠正刑狱的折子,千牛卫中郎将钱益之子当街纵马拖行良民,致人伤残,却在环环打点之下,被判无罪释放。

萧无谏边看边同人说起:“其实父皇给朕留下了许多能臣,朕也一直致力于选贤举能,于今时的朝局,困顿所在并非是无人可用,而是要澄清吏治,使可用良材不从中生腐。”

看完,他未笑,却把折子往她面前摇摇晃晃,“可有时不是水至清则无鱼,而是为了让水更清,才不得不留下了那些杂鱼。钱益本就是高荫子弟,父辈有功勋在身,又负责梁宫巡卫。他的儿子,别人轻易怕是不敢动,这件事,在朕这里也是过了明路的。”

孟绪极为自然地接过,对于看折子这样的事,稳静得不像是第一次。

看完了,也就粗知了事貌,她若有所思道:“有人不敢就有人敢。陛下需要的不就是这样敢监察、敢谏言的孤臣与直臣?”

此事帝王自然有帝王的考量,但作为一个谏官来说,严按法度上谏,就是不可多得的忠直了。

萧无谏未多翻找,了熟于心地就自成摞的奏章中挑出另一道折子,正是弹劾那位御史的。

“政事总是如此盘根错节,又矛盾百出。最需要和最容不下的,都是孤臣与直臣。”

宦海中升沉无定,就如同另一个疆场。疆场上朋友越少,敌人也就越多。

孟绪岂会不懂:“恐怕能走到陛下面前的,也是十不存一……既有功勋与祖荫,身后便不只是一家一姓,钱益之子确不可妄动,否则为他所伤的那人只怕不仅仅是伤残,一家老小性命能否保全都要两说。妾猜测,陛下最后是让钱家赔了些银款,私了了此事?”

萧无谏的确是如此交代下去的,做一个能够拍板定案的掌权者,要考虑的远比谏官更多。

他愉悦地轻笑了一声:“看来柳柳不够耿介,做不了好臣。”

孟绪笑道:“哪天陛下犯个糊涂,再看看妾怎么不算耿介了?”

萧无谏道:“那柳柳可要好好看着朕,别犯浑了。”

此后的半日,萧无谏批阅奏疏,孟绪大多时候只静静看着,他写得肩酸手酸,她就为他捏肩按手,他口渴了,她就为他斟一盏清茶,偶尔也会提出几句看法。

宫人大多只知意婕妤是在侍奉笔墨,并不知帝王在朝事上对她毫无避讳。

有些事,自然也要循序渐进,徐徐图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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